在新西兰读书，我治好了多年的厌学症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深夜？

凌晨一点，台灯的光圈只够照亮桌上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揉着酸胀的眼睛，笔尖在一道复杂的导数题上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窗外一片寂静，耳朵里只有自己疲惫的呼吸声，还有心里那个不断重复的声音：“学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这个场景，是我整个高中时代的缩影。我曾经也是那个被困在题海里的学生，每天从早上六点学到深夜，唯一的衡量标准就是分数。我拼尽全力，也曾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早就“病”了。我得了“厌学症”，一种对知识失去所有兴趣，把学习视为纯粹苦役的病。

我以为这种状态会伴随我整个学术生涯，直到我踏上了新西兰的土地。在这里，我花了很长时间，慢慢地，治好了自己。

初到新西兰：一场颠覆认知的“文化冲击”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上Tutorial（辅导课）时的情景。那是一门社会学入门课，Tutor（助教）是一个叫Mark的本地小哥，穿着连帽衫和短裤，说话风趣幽默。他抛出一个问题：“社交媒体正在让我们变得更亲密还是更疏远？”

在国内，这种问题的标准流程是：沉默，等待老师点名，然后一个“胆子大”的同学站起来，复述一遍课本上的观点。但在那间小小的教室里，手臂像雨后春笋一样举了起来。有人说社交媒体制造了信息茧房，加剧了社会撕裂；有人说它让远隔重洋的家人得以“团聚”，是情感的纽带。他们激烈地辩论，引用各种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学者和生活中的例子。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Mark没有评判谁对谁错，只是不断追问：“Why do you think so?” “Can you give an example?” 整个过程，没有标准答案，只有观点的碰撞。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学习观”被敲得粉碎。原来，学习不是去背诵一个既定的答案，而是去构建自己的答案。

这种颠覆感，最直接地体现在新西兰的中学评估体系 NCEA（National Certificate of Educational Achievement）上。它跟我们熟悉的“一考定终身”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产物。NCEA把一门课的最终成绩拆分成了很多部分，一部分是年底的External（外部统考），另一部分，也是更重要的部分，是贯穿全年的Internal（内部评估）。

这些内部评估形式五花八门，可能是一篇论文，一个演讲，一个实验报告，甚至是一个艺术作品。根据新西兰学历认证局（NZQA）的数据，很多科目的内部评估学分能占到总学分的50%以上。这意味着，你不需要在某一天某一场考试里“毕其功于一役”，而是通过持续的努力和多样的展示来证明你的能力。这极大地分散了考试压力，也让学习过程本身变得更有意义。

我的一个朋友，在国内物理常年不及格，到了新西兰读高中，物理成绩却名列前茅。我问他怎么做到的。他说，有一次Internal作业是小组合作，设计并制作一个能把鸡蛋从三楼扔下去而不碎的装置。他和组员们花了几个星期，查资料、画图纸、做实验，失败了好几次，最后用降落伞和泡沫缓冲结构成功了。他说：“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阻力，什么叫动量守恒。比背一百遍公式都有用。”

老师不是“权威”，而是引路的朋友

在国内，我们习惯了称呼老师为“王老师”“李老师”，师生之间有一道清晰的界限。老师是知识的权威，我们是知识的接收者。但在新西兰，我的所有教授，从系主任到普通讲师，都让我直接叫他们的名字：Hi, Sarah；Morning, David。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背后是整个教育理念的不同。这里的老师，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或者朋友，他们的任务不是给你一张地图，而是教你怎么使用指南针，然后鼓励你自己去探索未知的森林。

我的毕业论文导师，是一位研究媒体与政治的教授。我最初的选题很大很空，想研究“社交媒体对全球政治的影响”。这是一个连博士都很难驾驭的题目。我把开题报告发给他后，心里非常忐忑，生怕被他批评得体无完肤。

结果，他回邮件说：“This is an ambitious and fascinating topic! Let’s have a chat.” 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没有否定我的想法，而是拿着笔，和我一起在白板上画思维导图，帮我把题目一步步聚焦，从“全球政治”到“某个特定国家的选举”，再到“某个特定社交平台在这次选举中的角色”。整个过程，他都在问：“What are YOU most interested in?”（你对什么最感兴趣？）他引导我找到了一个既有研究价值、又让我自己充满热情的切入点。

这种支持性的学习环境，在新西兰是被制度所保障的。新西兰政府发布的《关于国际学生指导与照顾的行业规则》（The Education (Pastoral Care of Tertiary and International Learners) Code of Practice 2021）明确要求所有教育机构必须为学生的学业进步和身心健康提供全面的支持。这不仅仅是一纸空文，而是渗透在校园的方方面面。几乎每所大学都设有学习辅导中心（Learning Hub），免费教你如何写论文、如何做演讲；还有心理咨询服务，在你感到压力大或者迷茫时提供帮助。

当学习环境从一个“评判你”的地方，变成一个“支持你”的地方，学习的动力就完全不同了。你不再因为害怕犯错而不敢提问，不再因为害怕被批评而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你知道你的身后，总有一群人愿意为你托底。

作业不是“刷题”，而是把知识用起来

如果说有什么彻底治好了我的“厌学症”，那一定是新西兰教育里对“实践”的极致追求。在这里，知识不是躺在书本里的陈旧理论，而是需要你在真实世界里去检验、去应用的工具。

我读的是传媒专业，有一门课叫“受众研究”。期末作业不是写一篇枯燥的文献综述，而是让我们自己选定一个真实的媒体产品（比如一个播客，一个YouTube频道），然后设计并执行一个小型的受众调查。我们需要自己写问卷，找人填写，收集数据，用统计软件分析，最后写成一份像模像样的行业报告。

当时我和小组选了一个本地很火的美食博主作为研究对象。我们真的去了她推荐的咖啡馆，采访正在那里“打卡”的顾客，问他们为什么喜欢这个博主，她的哪些内容最吸引人。当我们把这些第一手的、活生生的访谈内容写进报告里时，那种成就感是任何考试都无法比拟的。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学的理论——什么“使用与满足理论”，什么“意见领袖”——都活了过来。

这种实践性的教学方法，在新西兰的教育体系中无处不在。

在奥塔哥大学（University of Otago）读海洋科学，你可能要去达尼丁的海边采集生物样本，在大学的专属研究船上做实验。

在坎特伯雷大学（University of Canterbury）读土木工程，你可能会参与到基督城震后重建的实际项目中，亲眼看到图纸如何变成建筑。

在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Victoria University of Wellington）读电影，你可能要去Weta Workshop（就是那个做出《指环王》特效的公司）实习，跟行业大牛学习。

这种教育模式培养出的能力，也在国际上得到了印证。在2022年的PISA（国际学生评估项目）测试中，首次加入了“创造性思维”能力的评估。新西兰学生的平均分高达36分，显著高于OECD国家33分的平均水平，位列全球前茅。这说明，这里的教育确实在培养学生解决未知问题和跳出框架思考的能力，而不仅仅是复制已有的知识。

找回好奇心：当学习不再是为了一个分数

就这样，在新西兰的几年里，我慢慢变了。

我开始在课上主动发言，甚至会为了一个观点和同学、和老师争得面红耳赤。我不再把图书馆当成一个只在期末前才去的“抱佛脚”圣地，而是会因为对某个话题的好奇，花一个下午去翻阅相关的书籍和纪录片。

有一次，为了写一篇关于毛利文化现代传承的论文，我坐了几个小时的巴士去了一个偏远的毛利会堂（Marae），和当地的长者聊天。虽然最后写进论文的内容可能只有几百字，但那次经历带给我的震撼和思考，是任何教科书都无法给予的。

我发现，当我不再为了分数去学习，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探索时，学习本身成了一种乐趣。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跋涉在沙漠里很久的旅人，终于重新找到了水源。我的“厌学症”，在这一次次小小的探索和发现中，被不知不觉地治愈了。

我不再是那个视学习为敌人的少年。我和那个曾经在深夜里因为一道数学题而痛苦不堪的自己和解了。我明白了，我讨厌的从来不是知识本身，而是那种把知识异化为竞争工具、把人变成考试机器的模式。

写给同样迷茫的你

如果你能看到这里，也许你也在我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许你也正被堆成山的书本压得喘不过气，对日复一日的埋头苦读感到迷茫。

我想告诉你，这趟新西兰的旅程，并不是说它就是唯一的“解药”。它也有自己的挑战，比如对独立思考和自主学习能力的要求非常高，没人会天天催着你赶进度，你需要有极强的自驱力。

但它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学习，可以有不止一种样子。通往山顶的路，也不止一条。

所以，如果你觉得累了，别急着否定自己，别以为是自己“不爱学习”。也许，你只是还没找到那条适合你的路。

试着去了解一下不同的教育体系，看看它们的课程是怎么设置的，评估方式是怎样的。别只盯着综合排名，去看看学校的官网，看看那些学生的真实分享，感受一下那里的“气质”是不是你喜欢的。

更重要的是，无论身在何处，请拼尽全力保护好你心里那点对世界的好奇。哪怕只是为了搞清楚你喜欢的游戏是怎么做出来的，或者你爱喝的那杯咖啡豆子来自哪里。顺着这份好奇心，去读一本书，去看一部纪录片，去跟人聊聊天。这些与分数无关的探索，恰恰是点燃学习热情的火种。

学习的终点，不该是一纸文凭或一份体面的工作。它的终点，是成为一个更开阔、更完整、对世界永远保有好奇的自己。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那条让你重新爱上探索的路。